祁连山万古不化的冰雪
西出河西,一片苍茫寥廓,蓝天、戈壁,长城、雪山,让人联想起传说中西王母在昆仑之巅的唱咏:“白云在天,丘陵自出。道里悠远,山川间之。”历史上,这一地区是多种文明的交汇地,在中华民族发展历程的方方面面都扮演过重要角色。如今岁月静逝,不同性质的文明带着各自的密码渐渐沉寂,却给千年后的来者提供了无数可供探寻的可能。
进入河西走廊的第一站就是武威。古往今来,谁人不知凉州词,何人不闻西凉乐?作为河西四镇之一,武威古以凉州之名闻名天下。曾是丝路要隘、五凉都城,历代为郡、州、府治所,所谓“河西都会,襟带西蕃,葱右诸国,商旅往来,无有停绝”。
一、古台
雷台位于今天武威市城北1公里处,是一座高8.5米,南北长106米,东西宽60米的长方形夯筑土台,因台上建有雷祖观而得名。
武威多古台,城郊还有皇娘娘台、东岳台、海藏台等,是历史上这一地区经济繁荣、政权迭替的反映,也有人认为古人是为了转变姑臧(武威)地势西南高东北低的风水格局才大量筑台。高台是我国古代一种很有特点的建筑形式,一般以高大夯土台为基础,在夯土版筑的台上层层建屋,工程量巨大。这种建筑在我国起源很早,如殷代鹿台、周代灵台等等。《国语.楚语》卷十七记载:“故先王之为台榭也,榭不过讲军实,台不过望氛祥。故榭度于大卒之居,台度于一临观之高。”应是台的雏形。战国到魏晋,筑台之风盛行,文台、鸿台、章华台以及 “春深锁二乔”的铜雀台等,都是留下过故事的千古名台。
位于武威市内海藏寺的《晋筑灵钧台》石碑
雷台究竟由谁人筑于何时,最初为何种用途,应为何名?这是很多人仍在争论的问题。有人认为,雷台就是十六国时期前凉君主张茂(公元277—324年)在“姑臧大城”中所筑灵钧台。乾隆《武威县志》记载,灵钧台位于“城北,晋张茂筑”,其实就是指雷台。《晋书.张茂传》和《资治通鉴》对灵钧台的修建始末都有比较详细的记载,言其始筑于东晋元帝大兴四年(公元321年),“周轮八十余堵,基高九仞”。一堵大约等于一丈,东汉以后五尺六寸为一仞,这应该是很大的规模了。但也有不少文献认为灵钧台遗址是武威城中海藏寺内另一古台,清光绪三十四年《晋筑灵钧台》石碑也立于其上。前往观看,石碑并不大,嵌于狭小的碑亭,只有寥寥数字:“东晋命帝太守中凉王张茂立古台。”在长年累月的香烟熏燎之下,碑体已变得乌黑,很有岁月沧桑之感。另外,近年又有学者认为今武威城东北的东岳台才是灵钧台,一时众说纷纭。那么,眼前这座以道观为名的古台,它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?这仍然让人疑惑。
二、古观
雷台之上雷台观
沿几段台阶向上,就到了古台之顶。和台下所见不同,这里相当平整宽敞,雷台观就建于其上。这座道观最初建于何时,目前没有定论。一般认为明代信众利用古台上原有建筑供奉雷神,称为雷祖殿,是为雷台观之始。
雷神是我国古代神话中的司雷之神。《山海经·海内东经》:“雷泽中有雷神,龙身而人头,鼓其腹。”《云仙杂记·天鼓》:“雷曰天鼓,雷神曰雷公。”《楚辞·离骚》:“鸾皇为余前戒兮,雷师告余以未具。”后来道教衍化轩辕氏得道上升,位证“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”。到了北宋末,道教分化出神霄派,崇拜雷神,以传习五雷法为事,认为此法可役鬼神、致雷雨,除害免灾。明清之际,雷神崇拜在民间十分流行,雷台观的最初建制可能与此有关。
在观内西北角,树立着乾隆年间《雷台观碑记》,保存完好。从碑文看,对当时人来说,对这座道观的起源也不甚明了,“粤稽雷台观之设,历年久远,无可考证”。明天顺年间,“冰雹伤禾,敕建重修,培助风脉,辛邓二神,降笔于墙。自此冰雹永息,物阜民丰,人文启发,蒙神默祐,诚五凉之一大观也”。到了清代,这座 “五凉大观”却屡遭破坏,并被烧毁于顺治初年回民起义。后“刘总戎重建,立太白会……又于康熙初年,刘抚台创建斗阁……”。至于乾隆年间的这次立碑,则是因为庙产遭到侵占,“本县傅亲履台观前后,踏勘明白”,最终立碑确定四至。
雷台上的枯树
走进观内,寂寂无声,古柏繁盛,间有不少极高大的枯木,朝着蓝天伸出早已没有了树皮的枝丫,不知与台同年还是与观同岁。观内的主要建筑是雷祖殿和三星殿,原建毁于1927年地震,现存为1933年重建。这里的殿宇都不大,好些木架构有些微倾斜,彩绘也早已斑驳脱落,却因此显露出更多一些古朴意味来。此外香客很少,来往其间的只有不多几位道长。总之,一切都很符合人们对西北一所古老道观的所有想象。但是,因为古台之下一次不经意的发现,一切就有了不同。
三、古墓
几乎所有人都见过中国旅游标志上的铜奔马造型。但少有人知道,这匹美丽的奔马跟武威雷台有什么关系。
现藏于甘肃省博物馆的马踏飞燕
1969年,当地农民在雷台下部挖掘战备地道,无意中在台底发现了一座大型砖室古墓,后来又在周围陆续发掘出另外两座,目前比较公认的看法是这些古墓建于东汉末到三国时期。虽经多次盗掘,墓内仍出土了大量文物,包括铜车马武士仪仗俑99件,铜奔马位列其中。铜奔马高34.5厘米,长45厘米,重7.15公斤,昂头嘶鸣,三足腾空,右后蹄踩踏一物,形似飞鸟,马头上一撮流线型鬃毛指向如同彗星一般的尾部。铜奔马现作为镇馆之宝保存在甘肃省博物馆,即使放置于巨大玻璃罩内,还是给人以腾云凌雾、一跃千里之感。最奇特的是,马身硕大上腾,却仅靠右后踢小小面积支撑,其力学运用非常巧妙。据说郭沫若先生对铜奔马极为赞赏,给它起了一个非常浪漫的名字——“马踏飞燕”。
河西走廊自古为匈奴等游牧民族策马放歌之地,也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同场竞技的广阔舞台。在冷兵器时代,战马扮演了重要角色,受到社会各阶层的广泛重视乃至神化。汉武帝年间,乌孙马、汗血马、“太乙天马”等西域优良马种相继传入河西,并在长期历史进程中不断得到培育和繁衍。而凉州之地,“蓄牧甲天下”,是良马交易、繁殖的主要基地之一,有“凉州大马,横行天下”之说。因此,在古凉州的地下发现铜奔马,绝非偶然。
以铜奔马为殉葬品的一号墓,入口在雷台东面夯土壁上一处小门。墓为夫妻合葬,由墓道、角道、前室、中室和后室组成。微微倾斜的墓道长约十余米,虽是夏季却寒风浸骨,很多地方弯腰才能进入。墓道两旁,垒放着许多汉代方砖,居然可以任人触摸。墓室由方砖砌成,覆斗形顶,顶部几处倾斜打入的盗洞非常显眼。根据铜车马上的铭记,如“守左骑千人张掖长张君骑马一匹牵马奴一人”、“冀张君匹牵马奴一人”、“张氏奴”、“张氏婢”等,目前学界一般认为一号墓主人为张姓将军夫妇,但一直还存在墓与古台关系的争论。近些年,也有研究者提出,一号墓主可能跟张道陵有关,虽缺少更具说服力的证据,却也在无形中成就了古墓跟雷台观的时空呼应。
雷台广场上的马踏飞燕
雷台四周,现在是一个巨大的公园,草木扶疏,秩序井然。昔年的巍巍高台,或是乱世枭雄“高台榭,美宫室,以鸣得意”之地,却在时光的流转中成为无数普通民众往来其间、祈求福佑的民间神祠;曾经的张姓夫妻,以为找到了通往彼岸的最好归宿,却在黄土深处隐没了显赫的名字。更远处,掩埋了千年边人累累白骨的历代长城,已变成了荒草丛中断断续续的残缺土墙。直到今天,仍然有人试图探寻雷台早已模糊不清的事实真相,但对大多数人来说,来到这里,最大的感触还是跟时间更改一切的无情力量有关。
(来源:中国宗教网)